破云KQ 南柯之旅
现代版的倩女幽魂，来自@周泽楷的小仙女（心力交瘁版） 的点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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咣当——咣当——
火车疾驰在旷野上，闻劭靠在车窗旁，百无聊赖地数着视野中一闪而过的铁塔。他打开手机，对话框依然停留在昨天晚上的信息：
时雨濛濛：我去找你吧！
停云霭霭：呃……算了，以后再说吧
时雨濛濛：可是你已经拒绝我好多次了，我真的很想见见你，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了
停云霭霭：【地址】
时雨濛濛：嗯？我一直以为你在国外呢
时雨濛濛：还在吗？
时雨濛濛：？
对方没有再回复，发给他的地址是A市郊区的一个村子，名叫南柯村。他连夜查了路线，从H市到A市没有直达航班，只有这一趟火车，还是K开头的。
两年前，他刚刚参加完高考，在某个读书会的群里认识了这个人。一个群里几百号人，可是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，没办法，两个人的ID太有缘份了——他叫“时雨濛濛”，对方叫“停云霭霭”。几次交流下来，发现两个人思想完全同步，他忐忑地加了对方好友。从那以后，两个人逐渐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，他向对方抱怨父母忙于做生意对自己不管不顾，对方向他吐槽新读了一本书主角简直是脑残；他向对方诉说专业课老师要求太变态，对方向他唠叨今年雨水太大冲坏了花花草草……
“停云霭霭”有一点很奇怪——只会在夜晚上线，也从来没有发过视频和语音。他一度认为对方在国外跟自己有时差，有时候刨根问底起来，对方总能找出各种理由岔开话题。相处两年了，他只知道对方的姓名是江停，至于是学生还是社畜他一概不知。以前，他对这些问题并没有多想，直到现在，看着地图上越来越近的目的地，他紧张了起来，也许这就是近乡情怯吧。
江停，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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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出了车站，闻劭就叫了一辆出租车，把目的地告诉师傅后，师傅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，坚持说南柯村早就没有了，那里只是一片荒林。他生气地下了车，可是一连换了几辆车，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。
闻大少爷气极了。
天色已晚，他随便找了个酒店，打算晚上等江停上线后问个清楚。可是这一天，对方始终没有出现。闻劭气鼓鼓的，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追问得太紧了，江停随便给了自己一个地址来搪塞。
第二天，他找到了一家车辆租赁公司，自己开了车沿着导航的方向驶去。周遭越来越荒凉，人烟渐稀，果真如出租车师傅所言，这里是一片荒林。前方已经没有路了，他干脆弃了车，赌气般地朝树林深处走去，他还是不相信江停会骗他。
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木，起初还能跟着手机导航辨别方向，随着电量耗尽，他完全失去了目标，只能凭着直觉走下去。幸好背包里带着充足的食物和水——其实并不是预料到迷路准备的，而是带了不少他喜欢的饮料和零食，打算跟江停分享的。
失去了方向感，也失去了时间概念，他只知道两条腿像灌了铅，沉重到抬不起来。
当他拨开一丛灌木之后，眼前豁然开朗。那是一片火红火红的凤凰林，映着漫天的火烧云，绚丽多彩。凤凰林正中间，有一棵高耸入云的凤凰树，树冠像一把巨伞护佑着周遭的生灵。闻劭直感觉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，即使体力已经耗尽，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朝那棵凤凰树王走去。
夜幕降临，他堪堪来到凤凰树王的阴影下，突然之间，狂风大作，飞沙走石，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。夏季的天气本来就多变，闻劭并没有把这种异象放在心上。再走几步，发现地面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，随后雾气逐渐浓烈，弥漫开来，笼罩着整片视野。
“咯咯咯咯！”雾气之后亮起几点红色荧光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，紧接着，笑声叠加在一起，从四面八方传来，他一时分不清声音的源头在哪里，心中警铃大作，从身上掏出短刃紧紧握在手中。
前方不远处，似乎出现了人影，一团团黑乎乎的人影映着红色荧光向他靠近，这场景别提有多诡异了，跟他以往玩过的充满人工痕迹的鬼屋或者密室逃脱都不一样，瞬间，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身着清朝藏蓝色朝服的男子伸直了胳膊跳到闻劭面前，吐出猩红的舌头要往他身上舔。闻劭大惊，急忙往另一侧躲避，身后却响起一道清泠的女声：“相公！你终于回来了！”他一回头，一方鲜红色的帕子直逼面门，闻劭弯腰躲过，这才看清面前是一个盖着红盖头、穿着大红色嫁服的女子，红色绣花鞋的脚尖竟然是向后的。闻劭已经来不及害怕了，只想找到来时的路。这时，从脚下的地面上缓缓爬出一个白影，长发盖脸、白裙飘飘，幽幽地问道：“大哥哥，你见到我的头了吗？”闻劭受惊向后一躲，结果一脚踩在骷髅头骨中，发出“嘎吱”一声脆响，身边的骷髅还在不断增多。他抬头一看，一个小孩正坐在树枝上，晃动着小脚丫，把一个个骷髅丢在他脚边。
闻劭左闪右避，冷汗浸湿了后背，突然，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。
短刃刺出，却被对方紧紧抓住。闻劭抬眸望去，那是一个身着白衬衣的年轻人，头发乌黑而脸颊雪白，袖子挽到了肘部，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，脊背直线一路流畅地顺到窄窄的腰和修长的腿，犹如绷直了的弓弦。
年轻人抓住他的瞬间，周围诡异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向浓雾中退去，浓雾又向树林深处散去，仿佛面前这人才是什么洪水猛兽。但是相比刚才的情景，闻劭又确实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恶意。
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：“江停？”
那人点了点头，闻劭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，正想诉说积攒满腹的狐疑和劫后余生的欣喜，就被一根食指压在了唇边：“嘘——这里危险，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。”他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闻劭，补充道：“那里的人比较奇怪，你什么也不要说，跟紧我。”
闻劭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，这些年，虽说父母没怎么管过他，但是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他，他又是一个好奇心重的，各种极限运动都有所涉猎，各种民俗风情都有所耳闻，再加上刚刚才经历过匪夷所思的场景，心道再奇怪能有多奇怪。
江停接过他的背包背在身上，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左手，身体始终挡在闻劭身前，俨然一副老母鸡护小鸡的姿态。七拐八拐，他们绕过凤凰树王，来到一栋古朴的多层建筑前。闻劭心下纳罕：按说这种规模的建筑，在树林外就应该能看到，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发现？
“记住了，什么也不要问、什么也不要说，任何人递来的食物都不要吃，”江停在大房子前停下脚步，面色严肃地提醒着，“包括我。”
他的脸半隐在黑暗下，晦暗不明，让闻劭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，闻劭点了点头，急忙问道：“你给的也不行？”
“对，因为那肯定不是我。”
闻劭一时有些糊涂，问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只见江停回过头，怔怔地望着他，用手掌在脸上一抹，就变成了一张妆容精致的女人脸，涂着大红色的唇脂，头上戴着金色的凤冠，凤冠上还挂着掀起的红盖头，赫然就是刚刚出现的鬼新娘。闻劭惊得说不出话来。电光火石之间，江停又恢复了原貌，“看到了吧？在这个地方，我可以是任何人，任何人都可以是我，所以，不要离开我的视线。”
闻劭已经顾不得去思考面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，好在两年的相处，已经在两人之间构建了坚不可摧的信任感。凭着这种信任，闻劭把江停抓得更紧了，眼看江停疾步而行，他压下了心中所有的疑问，赶忙跟上。
打开房门，是一间装饰华丽的会客厅，灯火辉煌，看上去热闹非凡，有穿着古装的大姐姐，有穿T恤的小男孩。不断地有人凑上来打着招呼：
“哟！这不是江停嘛？”
“哎呀！你终于想通了？”
“第一次抓人就抓到这样的，啧啧。”
“这个小哥哥看着不错，让给我怎么样？我赔你两个妹子。”
“小哥哥，要不要吃块蛋糕，奴家亲手做的呢～”
……
江停沉着脸，完全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意思，拉着闻劭一言不发地朝二楼走去，直到两个人进到一个套间锁好了门，江停才松开了他的手。
闻劭甩了甩被捏得通红的手腕，只听江停解释道：“对不起……那天的地址不是我发给你的，我不想让你卷进来的……”
闻劭揉着手腕，试探着问道：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江停欲言又止，最后自嘲地笑了笑，指着沙发道：“坐下来说吧，这是我的房间，在这里是安全的。”
闻劭环顾一圈，房间摆设简洁明了，收拾得干干净净，跟“停云霭霭”给人的印象丝毫不差。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整面墙的书架，满满当当的都是书，从书脊来看，这些书已经颇有年头了。
坐到松软的沙发上，闻劭才感觉到四肢酸痛难耐，忍不住撇了撇嘴。江停在他旁边坐下，把他的一条腿放在自己腿上，白皙的手指在僵硬的肌肉上揉捏，酸胀感顿时消散。闻劭有点过意不去，试图把腿放下，却被江停使劲按住。
江停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：“就不给你倒水了，背包的还有吃的吧？要是饿了渴了，吃你自己带来的东西，我这里的东西你不能吃。”
闻劭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江停道：“会被困在这里，再也出不去的，就像我一样。”他的神情有些没落，刺得闻劭一阵心疼。
闻劭道：“你好像……从来没有说过你的事情。”
江停轻轻笑了一下，“是啊，毕竟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闻劭回想起种种谜团，神色凝重，“你如果介意的话，可以不用说。”
江停摇摇头，“也没什么不能说的，只是不知道该从哪说起……”
“我是一个孤儿，父母去世后被送到了孤儿院，后来被送去A市读书。高三那年，也许是成绩优异挡了别人的路，被同学骗到这片凤凰林，不料赶上了雷雨交加，在林子里彻底迷了路，遇到了一位老婆婆，我喝了一口她递来的水，就变成这样了，再也走不出这片凤凰林，似乎有什么东西把我们困在了这里。”
闻劭发觉他用词不是“我”，而是“我们”，问道：“还有其他人跟你一样？”
江停点了点头，“很多，你刚才在外面看到的、以及在楼下看到的，都是被困在这里的可怜人。”
江停继续道：“我们这些人，说白了都是一些丢失了肉体的精神体，我们依靠着凤凰树，凤凰树也靠着我们汲取能量。这里的大多数人都靠着抓路人吸取能量，就像那位老婆婆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我发现自己竟然还能通过网络与外界交流，能吸取负面情绪转化成能量。”
闻劭问：“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吧？”
江停说：“没错，幸好遇到了你，让我空虚的人生得到了寄托。”随后他摇了摇头，“我应该也不算是人了……”
闻劭这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鸿沟。怪不得“停云霭霭”只在晚上出现，怪不得“停云霭霭”从来不肯视频也不肯语音，怪不得“停云霭霭”一直推脱着不愿见面。他牵过江停的手，安慰道：“不管你是什么，都是我的停云霭霭。”
江停红着眼眶道了一声谢，然后继续说道：“我一直隐瞒着我的情况，可是还是被他们发觉了，我还不知道是谁，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入侵了你我的对话，看到他用我的名义给你发了定位地址，我就知道事情不好收场了，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找来了。”江停望向闻劭，“但是你放心，只要有我在，一定护你周全。你休息一晚，明天我送你离开。”
才刚刚见面就要离别，闻劭有些不舍，“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，就不多留我几天吗？”
江停斩钉截铁道：“不行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。”
闻劭撩起衣摆，拍着紧实的腹肌给他鼓气：“看！哥们儿全身肌肉，很能打的。”
江停的视线落在八块腹肌上，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，脸颊微微泛红。他别过视线道：“这些东西，不是武力能解决的。”
对方的表情悉数落在闻劭的眼底，他用双臂环起江停，下巴蹭着柔软的头发，问道：“想我了吗？”
两个人贴得极近，江停感受到了闻劭腿间撑起的帐篷，想要推开他，却被他箍得更紧了。闻劭有些恼怒，不明白江停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开。于是，他捧起了江停的脸，不管不顾地胡乱吻了上去。一阵邪火发泄完了才有些后悔，他对江停确实是存了一些念头，却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。
“那个……我……”
江停用手背擦了一下唇，面色平静，似乎刚才被强吻的根本不是他，“没事，去洗漱吧，早点休息。”
“哦……”闻劭取出洗漱包，鸵鸟般地扎进了浴室。等他洗漱完毕，才发现江停已经铺好了床——窄小的单人床上并排放了两个枕头。闻劭当即喜上眉梢，至少，江停看上去并没有生气。
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，单人床着实有点拥挤，但是，江停不放心把闻劭放在远离自己的地方，而对于闻劭来说，挤在一起是求之不得的。两个人侧身躺在床上，江停背对着闻劭，很快，呼吸平稳了下来。闻劭却久久难眠，用目光勾勒着江停的背影，最终拿出手机，偷偷地拍了两张江停的睡姿。他试探着把手臂搭在江停腰上，见江停没有抗拒，便得寸进尺得把人搂进了怀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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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劭醒来后，发现天光大亮，房子不见了踪影，江停也不见了踪影。他躺在一棵凤凰树下，旁边是自己的背包。一朵凤凰花翩然而下，撞入了他的怀中。闻劭把那朵花捧在手心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。
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闻劭抬头，看到两个年轻人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。那两个人一看到闻劭，显然吃了一惊，其中一人条件反射地从后腰拔出了枪，黑洞洞的枪口直对闻劭的面门。闻劭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警用手枪，默默估量了一下一对二的战斗力，最终选择了不轻举妄动。另一人盯着闻劭看了半晌，用手压下了同伴的手枪，同时从口袋中掏出证件举到闻劭面前，“别害怕，我们是警察。”
闻劭接过证件翻了翻，凭手感应该是真的，警官证的姓名是“严峫”，另一人收好枪后，也递来了证件，姓名是“马翔”。
闻劭把证件还给他们，弯腰拾起背包，礼貌地问道：“请问两位警官，我可以离开了吗？”
姓严的警官拉住了他的胳膊，“等一下，你是叫闻劭吗？”
闻劭狐疑地点了点头，他不认为自己能跟这两位警官有什么交集。
“太好了！终于找到你了！”马翔欢呼雀跃，就差抱着他啃上两口了。
严峫仔细打量着四周，在他捡起背包的地方蹲下身，用手指捏起地上的落叶和土壤，凑在鼻尖闻了闻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，视线又落回到闻劭身上，问道：“这些天，你一直在这片树林里吗？”
“嗯？这些天？”闻劭明明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还跟江停抱在一起睡觉呢。
严峫从手机中找到一张照片，怼到闻劭脸前，那是一张报警记录单，“我们接到租车行老板的报警，说你租车不还，结果在树林外找到了车，却不见你的踪迹。”严峫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：“你已经失踪一周了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闻劭的瞳孔紧缩了一下，随即，他耸了耸肩，“严警官，我想，一定有什么事情弄错了，我昨天晚上还借住在朋友家里，怎么就一周了呢？”
严峫和马翔表情有些古怪，对视一眼后拉上闻劭就往树林外走，“走，我们出去再说，这个地方有点邪乎。马翔，把这个地方的位置记录下来。”
“好嘞严队！”
严峫在前面带路，走着走着，突然停下来，问道：“你的体力还跟得上吗？”
闻劭点了点头，三人继续前行。走出树林，来到一辆SUV跟前，严峫拉开后门，示意闻劭坐进去。砰地一声车门关上，这辆车的隔音效果极好，暗色的玻璃膜将车辆内部隔绝成一个密闭空间，给人足够的安全感。
严峫递给他一瓶水，问道，“说吧，你遇到了什么事？”
闻劭故作轻松地笑了笑，“就是去朋友家借住了一晚。”
“你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？长什么样？”
闻劭并没有回答，他不确定江停愿不愿意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陌生人，即使对方是警察。
严峫不耐烦地敲了敲前排座位，马翔递过来一个档案袋，严峫从袋子里唰唰唰地掏出一摞照片，塞到闻劭手中，“不如你来找找，里面有没有你所谓的那位朋友？”
闻劭接过照片，一张张翻看着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——有几张面孔在江停的“家”里都见过。直到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，他怔住了。照片里的人，要比他见到的江停更稚嫩一些，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，也不知道是几年前的照片了。“你们为什么会有他的照片？”
严峫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，大喊一声：“马翔，做笔录！”
马翔领命，快速翻出笔录本，备好录音笔，问道：“姓名、职业、来这里的目的。”
闻劭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，心中还是有所抗拒：“闻劭，H大学二年级学生，来这里是为了见江停。”
马翔一边记录一边问：“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？怎么认识的？”
闻劭沉思片刻，避重就轻道：“大概两年前吧，我们在网上认识的，这是第一次见面。”
严峫问：“有具体的时间吗？这个对我们很重要。”
闻劭拿出手机，发现还处于没电关机的状态，朝严峫晃了晃手机，“不好意思警官，我可以先充一下电吗？”
严峫递给他一个充电宝，继续问：“H大学离这里有一千多公里，你怎么过来的？”
闻劭一边摆弄着手机，一边答道：“火车，K2345次列车。”
严峫忍不住吐槽：“切，现在的大学生，动不动就翘课……”发觉闻劭表情不善才刹住了话头，“车票还留着吗？”
闻劭翻出车票递给他，严峫看了一眼给了前排的马翔，“7月10日的车票，跟7月11日租车记录能对上。”他狐疑地望了闻劭一眼，问：“你知道今天几号吗？”
闻劭反问：“不是7月12号吗？”
严峫翻出手机日历给他看，赫然显示着“7月20日”。闻劭脸色煞白，“这不可能，明明才过去一个晚上……”
严峫这才开诚布公道：“这样说吧，你所说的这位好友——江停，在两年前失踪了，如果你是这两年里认识了他，那我们不得不怀疑你跟他的失踪案有关。”
闻劭摇头道：“不、我没有！”
严峫继续道：“这片林子有些古怪，近五年来，至少有十个以上的人在这一带失踪了。”
闻劭的视线落在那些散开的照片上，“是这些人吗？我明明刚见过他们……”
严峫道：“你在林子里到底遇到了什么？详细说给我们听。”
闻劭还在犹豫着，一方面，那天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，人民警察八成不会相信；另一方面，江停死死保守的秘密，如果被自己和盘托出，会不会对他造成危险？
一个爆栗敲在脑门，只听严峫严肃地说：“我知道你还心存疑虑，说实话，对于你的失踪案，我们已经可以完美结案了。但是，他们呢？”他指向那些照片，“他们都有家人在等着他们回家，无论是死是活，总得有一个交待啊……你的朋友也是，我们了解过他的情况，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，临近高考却失踪了，他本该像你一样，考入一所优秀的大学，痛痛快快地生活在阳光之下。”
闻劭的眼前浮现出江停没落的表情，心里一阵阵揪疼。不管江停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，至少不该是被一棵树困住，不生不死。
他沉思再三，终于开口：“如果我能提供线索，你们能帮我找到江停吗？”
严峫拍拍胸脯道：“这本来就是人民警察的职责。”
闻劭把那一夜的见闻悉数告诉了两位警察，严峫和马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，处处透露着不合理，却偏偏又合情合理。
闻劭的手机终于能开机了，他突然想起那两张偷拍的背影，颤抖着打开相册，只找到了两张黑漆漆的照片。他失神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，又迅速去翻找他和江停的聊天记录，却发现好友列表里压根就没有“停云霭霭”。
江停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。
就像自己的南柯一梦，梦醒了，什么都没有留下，那一刻，他感觉自己痛到了极点，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拧在了一起。
严峫从闻劭的表情中猜测到发生了什么，拍了拍前排座椅道：“马翔，联系技术组，看能不能恢复。”闻劭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，果断地交出了自己的手机。严峫摩挲着屏幕，突然开口：“先给你父母报个平安吧，我们把你失踪的消息告诉他们了，他们说有一个重要的招标会暂时抽不开身……”
闻劭摆摆手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严峫拍拍他的肩膀道：“你可能需要多留几天配合我们的调查，学校那边我们会帮你说明情况，现在我们先回市区，带你去做个全面身体检查。”
“好的，谢谢警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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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几天，闻劭一直浑浑噩噩的，又录了几次笔录，跟着严峫他们走遍了凤凰林，更多的时间，是坐在酒店里发呆。
他一遍又一遍翻看着消息，可是列表空空如也。他找到了最初的那个读书群，问大家是否还记得“停云霭霭”，可是时间久远，群成员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。
他生怕江停只是自己的臆想，可是事实又证明，江停确实是一个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人——一个本不该跟他有任何交集的人。
这一天，他趁着月色，又跑回了凤凰林，没有江停，也没有那所大房子。明月高悬，他循着记忆找到了那棵凤凰树王，浓密的树冠把月光遮盖得严严实实。黑暗的阴影下，闻劭抚摸着粗糙的树干，自言自语道：“江停，你到底在哪……”
一团白光氤氲闪过，闻劭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了一下视线，等他放下手臂的时候，赫然发现江停就靠着树干坐在空地上！
他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，脸色苍白，气息不稳，白色衬衣上还渗出了点点血迹，仿佛绽放在雪地上的红梅。
闻劭大惊，关切地望着江停。
江停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，“对不起，还是把你卷进来了。”
闻劭问：“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？我带你离开！”说着，就要伸手去扶他，却发现双手直接从江停的身体里穿了过去，闻劭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，又看看虚影般的江停。
江停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，满怀歉意道：“我走不掉的。”
闻劭跪坐在他身边，问道：“是不是因为我，你才要承受这些？”
江停伸出一只手，在虚空中抚向闻劭的发顶：“跟你没关系，或早或晚，我这个异类都会被他们排挤的。”
江停嘴上说着跟闻劭无关，可是闻劭自己心里清楚，怎么可能没有关系。那天晚上自己莽撞地闯入了他们的世界，又在江停的保护下平安离开，对于他们来说，江停的这种行为就是赤裸裸的背叛。
他紧紧咬着下唇，只恨自己没有能耐。
江停继续道：“我已经删除了网络上的所有痕迹，抱歉，把你的停云霭霭弄丢了……他们一定会利用我的秘密骗更多的人来这里，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能力阻止他们了……对了，这几天跟你在一起的，是警察吧？”
闻劭点点头，江停这才放松了下来，“你安全，我就放心了。”他虚弱地闭上了眼睛。
闻劭眼眶通红，“不！你在说什么胡话，你一定能好起来的。”
江停望向悠远的夜空，“我已经很知足了，这两年，是我最幸福的时光。没想到最后还能见到你，上天待我不薄……”
闻劭看着江停的身影逐渐变淡，焦急地问：“我们还能再见吗？”
江停勉强地咧嘴笑了笑，这个笑比哭还难看，直接刺痛了闻劭的心，“恐怕不行了，我感觉自己正在散去。这样也挺好的，至少，不用永远被困在这里了。”
闻劭伸手想抓住他，却只有一片虚无，“你还有什么愿望吗？”
江停抬头望着黑黢黢的树冠，道：“这种害人的树，不留也罢。我们的肉身，可能就在凤凰树下，如果找到了，麻烦你帮我埋葬吧。”
江停的身影逐渐消散，化作点点亮光。
“江停！你回来！你回来啊！”
安静的凤凰林中，只留下闻劭撕心裂肺般的恸哭，萤火虫般的亮光闪烁在他周围，仿佛一只安抚的大手。
———
三天后，窝在酒店里不吃不喝的闻劭，被一个名叫韩小梅的女警官强行踹了门。
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极低，闻劭像一具死尸般地躺在床上。
“喂！你不能这样自暴自弃！”韩小梅搓着胳膊找到了空调遥控器，狠狠地摁下了开关。
闻劭翻了个身，面对墙壁，“江停已经不在了，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。”
他的声音异常沙哑，韩小梅倒了一杯水，重重地放到床头柜上，平静地说道：“江停的尸身已经找到了。”
这句话如同丢入深潭的一颗石子，闻劭一下子坐了起来：“什么？！你再说一遍！”
韩小梅重复了一遍：“江停的尸身已经找到了。”她看了一眼手表，“给你五分钟时间收拾，我在楼下等你。”说罢，她关上门离开了。
闻劭像一具生锈的木偶，半晌才消化完她的话，立马跳起来风卷残云般地收拾妥当，百忙之中还给自己灌了一瓶葡萄糖。
一个小时后，韩小梅开车带他来到了凤凰林，树林外侧已经拉满了蓝色警戒线，韩小梅出示了证件才顺利带他进去。
高大的凤凰树王已经被夷为平地，只剩着圆台状的树桩，切口处还淌着鲜红色的液体，像人类的鲜血，仔细闻闻，还有淡淡的腥气，这根本不该是一棵凤凰树该有的样貌。树根盘根错节，如今被挖出大大小小的洞。警员、法医和专家们都在忙碌着，没有人注意来了一位生面孔。
严峫来到他身边，递给他一支烟，“来一个？”
闻劭机械般地接过卷烟，没有点火，直接把过滤嘴含在了唇齿之间。他从来没有抽过烟，此时却想起江停讲自己第一次吸烟时被呛到的窘状，淡然地笑了笑，他深吸一口气，烟草的香气弥漫在唇舌之间，不禁让他又回忆起那个毫无章法的吻。
“江停在哪？”闻劭问道，他刻意逃避着“尸身”这个词，仿佛只要不去面对，江停就还活着。
严峫带他来到一处空地，空地上摆放着一排骸骨，至少有十几具了，有的已经盖上了医用床单，有的还被法医围着做检验。严峫轻咳一声，道：“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了，陷在树下的泥土中，保存得还不错，我们做过DNA比对了，确定是江停。”
闻劭沿着他指示的方向，掀开了一张蓝色的床单，确实如严警官所说，保存得不错，至少没有被虫噬蚁啃。他还是无法相信，陪伴他两年光阴的，就是这具骸骨。
“我……我能带他走吗？他不喜欢这个地方。”闻劭问道。
严峫点了点头，“可以，但是后面还有一些手续要走，你等通知吧。”
闻劭欲言又止，最终还是开口问道：“那一晚的事情，果真只是我的幻觉吗？”
严峫道：“专家们正在研究，这个地方的磁场本身就紊乱，树根下又紧紧包裹着一块陨石，在雷电加持之下，大脑皮层受到紊乱磁场的影响，确实有可能看到正常情况下看不到的东西。”
闻劭看着自己的双手，明明拥抱时的触感那么真切，怎么可能会是幻觉呢？
只听严峫继续：“这里以前是有一个叫南柯的村子，误入这片树林的人十有八九会失踪，村子慢慢就荒废了。”
闻劭点点头，他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：“那死去的江停怎么会出现在网络上？”
严峫摇了摇头道：“具体原因我们还没有查到，但是把他的骸骨挖出来的时候，右手紧紧抓着一条埋在地下的光缆。”
结合江停之前的说法，闻劭大概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：那天大雨磅礴雷电交加，正好触发了幻觉机制，慌不择路的江停掉入了树下的深坑，挣扎中抓住了一条绳索，而那条绳索就是埋在地下的光缆。他的肉身长眠于地下，可是精神体却借助光缆取得了与外界的联系。
闻劭有些懊恼，如果他能早一些取得江停的信任，早一些知道事情的真相，是不是有可能把江停的精神体多留一段时日？
严峫补充道：“停云霭霭的数据已经恢复出来了，一会儿你可以去找技术组拷贝一份，就当是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，斟酌着用词，“就当是留念吧。”
闻劭差点激动地哭了出来，能够留下两年完完整整的回忆，对于他们来说，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。
晚风拂过树梢，昔日诡异的禁地如今被搅了个天翻地覆，那些吃人的树、吃人的人再也不复存在。江停最终还是凭着自己，冲破了樊笼，重获了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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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一个HE小彩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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